作者：Antonia Timmerman，Rest Of World 专栏作者，前经济市场观察记者。Meaghan Tobin，Rest Of World 专栏作者，曾任南华早报经济记者。

编译：B21993

印尼是东南亚科技投资活动最为活跃的市场之一，在近年来该国已经孕育了许多独角兽企业，同时也有多起引人注目的 IPO 交易。在如此火热的市场环境下，许多散户也准备进入投资市场分一杯羹。散户在故事赚钱，可能就是个故事，但这反而成为了该国不少KOL的全新变现渠道。关于这一有趣的现象，《白鲸出海》特别选编《Rest Of World》专栏《Influencers have a new racket in Indonesia: investment advice》，从关注创企的角度换到更微观的市场参与者的观察。

2021 年 7 月 9 日的午夜，Ahamd Rifai 依然没有睡觉，他过去曾经是一名商业新闻记者，此外他还自称为“初创企业的热心观察员”。Rifai之所以迟迟没有入睡，是因为印尼最大的科技企业之一Bukalapak在当天上午宣布，公司即将在雅加达举行让外界期待已久的首次公开募股（IPO）。

此前 Bukalapak 的估值已经达到了 60 亿美元，随着 IPO 的消息宣布，Rifai 也打开了推特，映入眼帘的则是一系列关于 Bukalapak 上市的推文。抱着一丝怀疑，Rifai 用数据抓取工具 Twint 调查了与 IPO 相关的标签数据，之后又用可视化软件 Gephi 总结了标签使用量的变化趋势。

Rifai 发现，在所有的 IPO 相关内容中，2982 条包含关键字“beli saham Bkalapak（买入 Bukalapak 股票）”以及使用了“#BeliBuka（买入 Buka）”标签的推文颇为可疑，这些推文极有可能是被一系列的机器人程序有意推送到主页。在一个月之后，当 Bukalapak 的上市活动进入到交易高峰期时，另一个名为“#BukalapakIPO”的标签也开始在推特上逐渐走红。

Rifai 的进一步调查显示，#BukalapakIPO 的背后有一群知名 KOL 在大力推送宣传，其中也不乏许多名人。其中包括社交媒体 KOL Pantun Galimar 以及脱口秀明星 Fico Fachriza 和 Arie Kriting，这些顶流明星们都在不断转推标签，同时还对投资 Bukalapak 的回报发表了积极观点。除此之外，也有部分采用此标签的推文不断提到了美国明星投资人、价值 500 亿美元的 ARK Invest 投资管理公司创办者 Cathie Wood。

Rifai 表示：“我发现其中有些 KOL 提到，他们被人要求在推文中提起 Cathie Wood，以便让她也能关注到 Bukalapak。做出这个要求的人有两个，分别是 Rita Efendy 和 Ci Tjoe Ay。”

顺着这两个人的名字，Rifai 又展开了调查。结果显示，Efendy 是一个名为“印尼投资教育（Indonesia Investment Education）”的 YouTube 账号的运营者，该账号目前拥有1.11万名订阅用户。此外 Efendy 还在聊天平台「Telegram」上管理一个名为“IDX 交易社区（ITC）”的小组，小组人数超过 3.3 万人。在 Bupalapak 进行 IPO 的同时，ITC 小组也给 KOL 分享了转发推文的标准模板，同时还鼓励成员“转推并炒热 Bukalapak 举行 IPO 这一话题”。

上述的现象表明，印尼本土的 KOL 正在向投资和交易产业快速进军。通过网络分享自己的投资偏好和热情并不违法，但印尼政府对投资推荐活动缺乏足够清晰的法规，也让 KOL 鼓励粉丝拉高股价等活动的合法性变得非常模糊。

股票投资小组 Gatherich 的 Instagram 链接，图中文字表示，加入小组后用户可以付费学习“如何让钱找到你” | 图片来源：Rest Of World

不少被虚假建议引入歧途的投资新手已经有所不满，希望政府能够采取行动管制所谓的“pom-pomer”，也就大量分享投资建议但缺乏实际操作经验的“假专家”。随着像 Bukalapak 等公司的股票被越炒越高，经验不足的新股民们所面临的潜在风险与伤害也变得愈发清晰和严峻。

上文提到的另一个名字 Ci Tjoe Ay（“Tjoe Ay大姐”），实际上是粉丝给 Kartika Sutandi 起的昵称。Sutandi 是 Jarvis 资产管理公司的首席营销官（CMO），该公司来自雅加达，估值已达到 5670 万美元。在接受采访时，Sutandi 自己承认参与了让几百名推特网民博取 Cathie Wood 关注的活动，不过她表示这纯属意外。

Sutandi 表示：“我们只是在开玩笑。我当时说大家一定要提到 Cathie Wood，这样她就能关注到印尼科技产业，让她明白印尼的产业规模并不比其他东南亚国家差，而且我们还拥有全东南亚最多的独角兽企业。我自己并没有@她，但是其他用户这么做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上市伊始，Bukalapak 的股价已经上涨了 25%，几乎逼近交易所的涨幅上限。不过随后股票就在第三天大幅下滑，之 后Bupalapak 的市场表现趋于平稳，直到现在。

事实上，用 KOL 拉动股价的行为在印尼市场已经颇为常见。从 2020 年 12 月中旬到 2021 年初的三周时间内，印尼总统佐科·维多多的小儿子 Kaesang Pangarep 也向自己的 200 万名推特粉丝提到了 Antam 矿业公司的股票。Pangarep 在此期间一共发送了九条与 Antam 相关的推文，随后该公司的股价就从 2020 年 12 月下旬开始暴涨 50%，并一直维持至今。

全球各大市场中，散户使用头部股票投资 App 的时长同比增幅分布 | 数据来源：Rest Of World

在 2021 年 1 月 4 日，社交平台 KOL Raffi Ahmed 则通过自己的 Instagram账号向 5780 万名粉丝宣布，自己已经投资了数字基础设施公司 M Cash Integrasi 的股票。该公司的股价在当天就上涨了 6%，迄今已上涨接近 300%。

Karsang 的“带货”推文写的比较直接：“$ANTM（Antam 的股票代号）势不可挡”。相比之下，Raffi 的宣传则更为委婉，他发布了一条视频，说明自己在 M Cash 投资的股票已经上涨了超过 20%。视频里的 Raffi语气温和，同时表现得非常亲切，在视频开头他这样说道：“大家好，我是 Raffi Ahmad，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经历。这是我第一次把自己的积蓄投资给一家叫做 M Cash 的公司。”

这些头部 KOL 本身已经拥有了成熟且依然在不断发展的观众群体。在新冠疫情期间，全球许多智能机用户都被 KOL “忽悠”可以一夜暴富。在 2021 年上半年，印尼股票市场散户数量上涨了近 50%，达到 560 万人。此外还有 100 万人投入到了区块链市场中。印尼中央证券存管处的数据显示，绝大多数新散户都非常年轻，其中超过 70% 的散户年龄都早 17-30 岁之间。

随着 KOL 们在投资市场开始掌握越来越大的话语权，他们也创造了一个监管灰色地带。投资推荐活动受印尼由金融监管机构 OJK 的 V.H.1 法规管理，该法规明令禁止伪造投资经验的个人向公众保证投资回报。不过这条在 1996 年正式施行的规范却没有规定，如果个人在社交媒体上偶尔发送投资推荐消息是否会被追究责任。

印尼股票交易市场 IDX 在助涨 KOL 推荐投资风潮方面也负有部分责任，在2018-2019 年期间，IDX 曾与一系列生活话题 KOL 合作，以吸引年轻用户投资股票市场。

相比起推荐投资的火热场景来说，KOL在背后的变现模式则并不容易。有些 KOL 推荐投资的目的是为了宣传股票交易App，比如「Ajaib」和「Pluang」分析；其他 KOL 则会让用户开户，与 KOL 使用的股票经纪人公司交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 KOL 会向用户收费 20 美元，加入一个由股票市场老手组成的 「Telegram」“暴富群”中。不过对于生活类内容 KOL 来说，他们究竟如何利用推广股票来变现依然是个谜，毕竟这些 KOL 并没有提供付费内容，也没有和任何品牌合作，唯一的可能就是让粉丝抬高自己手中股票的价值。

KOL 投资社区 Saham Daily 的管理员“Donny Walks（化名）”表示，自己管理的社区做的都是免费宣传，并没有接受付费交易。Saham Daily 目前在「Clubhouse」平台上有 3.4 万名粉丝，此外在 Instagram 上也有 12.2 万人关注。它的变现模式则是高级会员服务，付费后的成员可以接触到股票数据库、投资推荐以及私人投资咨询等内容。

当 Bukalapak 公开上市的时候，Saham Daily 的「Telegram」小组也在积极讨论，Walks 甚至直接请来了 Bukalapak 总裁 Teddy Oetomo 进行播客演讲，而这一切正好发生在 Rifai 在文章开头调查 Twitter 数据的一天之后。Walks 表示，Saham Daily 社区的主要目的是教育和辅导股民，利用各种信息来帮助散户进入股票市场。他说道：“如果有人觉得这是在操纵股价也没关系，那只是他们的看法而已，但这个小组的主要意义在于教学。”不过 Walks 也表示，自己只会在推荐公司的股价明显上涨之后才会停止发送相关推文。

因 Bukalapak 股票暴涨暴跌而遭受损失的股民们已经心生不满，他们也在网络平台上写下了自己的怨言。首当其冲的则是该公司旗下电商 App 的 App Store 页面。诸如“大骗子”、“$BUKA 股票死了”“JCI（雅加达股票交易市场）的累赘”等评论比比皆是。与此同时也有消息显示，印尼政府可能会在近期对涉嫌操纵股价的 KOL 进行限制。

一名受损惨重的股民在推特上这样写道：“我在 $BUKA 上赔了钱，如果你没准备好进入股票市场的话，最好别和它扯上关系。还是鉴定一下自己是不是脑残好了。”

面对这些受害者，专业人士却并不那么同情。Jarvis 资产管理公司 CMO Sutandi 表示，甄别社交平台上的大量投资信息是散户自己的责任。她说道：“怪罪推荐股票的人是不对的，就我看来唯一要怪的就是按下买入和卖出按键的散户本身。”

印尼青年投资者管理公司 Investor Muda 的 CMO Robert Djufri 则发出了警告，他说道：“我们不知道这些 KOL 到底是真的把握了有价值的市场信息，还是只想利用自己的名气来让粉丝追赶潮流，从而获得更多关注度。”

在去年 11 月，中国政府就已经禁止投资公司雇佣 KOL 进行营销；印尼市场中的监管机构也很有可能采取行动。2021 年 12 月初，OJK就对推荐股票投资的 KOL 发布了严正警告，表示在尚未持有牌照的情况下推荐投资是犯罪行为。不过 Walks 则表示，Saham Daily 的会员制架构并不受此影响，因为小组本身并不管理任何资金。

印尼政府可能出台的新规或许会遏制各大社交平台上频频出现的“假投资专家”，不过尽管「TikTok」等平台已经开始管控部分投资KOL，但盲目投资的热潮却并没有消退，许多 KOL 只是转战「Instagram」，有效的监管手段才有可能彻底改变 KOL 和虚假投资信息当道的散户市场格局。

金融科技顾问公司 Kapronasia 创始人 Zennon Kapron 表示：“社交元素一直都是散户乃至机构投资活动的组成部分。过去许多人会在线下举办集会推荐股票，如今集会场所只不过改成了「WhatsApp」上的聊天群而已。”